我是吃麻辣火锅长大的小孩。
每逢家庭聚会、每逢家里大人谈生意或公司聚会,我总是被大人带去吃火锅。小小的我已经养成了吃辣的能力。大人们都在努力社交,谈笑风生中大吃特吃,我总是点到为止,就和其他小孩结伴出去玩了。对于小孩子来说,玩总是比吃更重要。
川渝火锅的汤底用料也很丰富,基本分为清爽清油锅和热情牛油锅,重庆火锅用牛油炒锅底,吃起来味道雄浑醇厚;成都火锅则用菜籽油炒锅底,吃起来细腻柔和。食材亦丰富,毛肚、鸭血、肥牛、黄喉,以及各种素菜……
在我的世界观还很小,没有超越家乡时,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吃麻辣火锅。长大一点才发现,哦,原来只是我的家乡才这么爱吃辣。
不过在冬至那天,毕竟“冬至如大年”,我们家乡一定会吃羊肉火锅,喝清香浓郁的羊肉汤,调味料可以加辣。我最爱的环节,是吃羊肉吃得心满意足的时候,开始煮豌豆尖。
你知道吗?这个豌豆尖做为云贵川特有食材,清香味甘,是豌豆幼苗顶端最鲜嫩的芽叶部分。每年11月上市,最佳食用期只有一个月!
冬天外面天气那么冷,我们在室内吃着羊肉锅却非常温暖。后来去了海外,我就再也没有在冬至节喝到羊肉汤了。
喝羊肉汤的童年当下,我自然是懂不了,人生其实是有期限的,能和家人完整相聚的时光,其实也是有quota(限额)的。那些年一起喝羊肉汤的亲人,有的已经消逝了,一场地震,一场疾病,但你们还来不及说再见。而人生列车到站了,你就要一个人前往下一站了。第一次离家的小孩,记得学会面对离别,无奈地擦干撕心裂肺的眼泪吧!
闻香识辣锅
尽管爱吃辣,我绝不是一位“无辣不欢”的人,往往喜欢入乡随俗,到了新地方就开始探索新美食。我认为人总要成长,绝不能老惦记着家乡美食。
我在香港生活几年,没怎么吃到正宗四川火锅,忙碌的生活中我也没有特意去寻找。然而有一天夜晚,我随意在路上乱走,一股熟悉的麻辣香扑鼻而来,跟家乡的一模一样。但是我没有看见招牌,于是就顺着味道一路追寻,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,看见了一家小小的、装修普通的火锅店,由一位移民香港的重庆阿姨开的,她说麻辣汤底都是她自己熬出来的。
那真是一个无意“寻味”的过程,找到后是非常欣喜的。后来在网上搜寻,发现有懂吃辣的香港美食作家,专门写文推荐了这家店。
记得之前在外地生活了一段时间,坐飞机到重庆机场时,下飞机刚走到飞机场里的室内商家附近后,麻辣味一瞬间扑鼻而来,毫不夸张。我当时感叹,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,就是这个味儿了。
麻辣火锅流行在海外
广东人喝早茶社交、谈生意,川渝人则以吃火锅的方式社交。如今这两种饮食文化,火遍中国大陆大江南北,也火到海外。以前广东人移民海外比较多,所以粤菜在海外最常见吧,但现在川菜的势头越来越强势了。
我虽然没有到处去试吃,但印象里台湾比较难吃到正宗的麻辣味,这里食物的味道似乎普遍要甜一点。尽管1949年国民党撤退台湾以后,川菜也跟着川人逃难到了台湾,但可能时间太久远,味道的传承已慢慢消散,当地也渐渐也没了市场。再或者这只是我的偏见,我只是没有遇到麻辣的,并不是这里没有。
我第一次到台湾时,刚到第二天,遇到一个热情温暖的台湾老爷爷,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,他知道我的家乡后,大声说:“天府之国,鱼米之乡,我太太爱吃麻辣香锅!”
香港呢?香港还是能找到一些比较正宗一些的川菜馆,但味道还是欠了一些,有些本地化。我觉得这和近年来大量陆人移民到香港有关,而现在的香港年轻人也越来越能吃辣。在香港的四川冒菜馆,能见到好多香港年轻人。
纽约就非常厉害了,汇聚世界美食。在纽约曼哈顿这个国际都市,能找到很正宗的川菜馆;纽约法拉盛的四川火锅就非常地道,因为这里有大量的大陆移民,就有商业市场吧。
错过的潮汕之行
去的地方愈多,我也开始欣赏广东的牛肉火锅。广东潮汕的牛肉火锅堪称一绝,主流的锅底有清水和牛骨清汤。尤其是清水牛肉火锅,据说就只是用清水,有时会放几块白萝卜,加上最新鲜的牛肉。
我在广州吃了好几次牛肉火锅,但潮汕朋友总是自豪家乡的招牌,她反复强调:“牛肉火锅只要离开了潮汕,都不正宗。”
因为正宗的潮汕牛肉火锅,最讲究牛肉的新鲜度。从宰牛,到运送至火锅店,最后送上桌食用,时间都要控制在6小时内,这样的牛肉才最新鲜。
大学毕业那年,两个好朋友力邀我去汕头游玩几日,其中一位还是本地人,她兴奋地要带我们去吃当地最地道的牛肉火锅。然而,那几日我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勤奋,觉得不能荒废时光,便婉拒了邀请。
哪知,人生的太多相遇只是“一期一会”,我再也没有机会和那两位朋友一起旅行,连见面都几乎没有机会,她们的结婚生子过程我都错过了,现在想想觉得很是遗憾。
“冬天就是要吃寿喜烧啊”
第一次吃日本的寿喜烧,是在有好多日本美食的台湾。刚在滚水里煮熟的牛肉沾生鸡蛋液,蛋液也没有那麽生了,感觉牛肉配蛋液是那么清爽可口。在日本动画《蜡笔小新》里,时不时上演吃寿喜烧的情节。印象里有一句台词:“冬天就是要吃寿喜烧啊。”一种惬意人生态度,藏在日常美食中。
寿喜烧是日本传统家人团聚时,最具代表性的家乡料理。道地的寿喜烧,食用时不加水,仅透过洋葱、大白菜及豆腐等天然食材释放出的水分,与牛肉、寿喜烧酱慢火熬煮。在冬日,静静吃着寿喜烧,尤其温暖。
在台湾夜市,我还吃到了一种特色臭臭锅。臭臭锅通常指锅中有臭豆腐的火锅,而且会由店家烹煮完成后再提供给客人。臭臭锅和臭豆腐一个道理,闻着臭,吃起来却很香。这是一种西方人不能理解的“东方特色”。
在纽约听说有这样一个故事,在一个集市上有中国人做了臭豆腐售卖,结果西方人闻到臭豆腐后,基本都被熏走了,闹了一个大笑话。
曼谷大雨下的乡愁
我还对成都的泰式火锅印象深刻,不知是否在成都的原因,味道可能已经被当地有所同化,但那个冬阴功汤底的味道一直在我的记忆里,虾的甘甜至今难忘。
反而我后来去了泰国旅行,却没有吃到泰式火锅。不过在曼谷,看到街上有好多相信是中国人开的四川或重庆火锅,惊讶的同时,也觉得亲切,也很感叹泰国人对川味麻辣的热爱,我像是到了第二个味蕾故乡,在这里绝对不会饿着。
我也感叹,这真的是一个离散的时代。新闻说很多中国人受不了中国的“卷”和当年的疫情管控,他们离开家乡,到曼谷、到清迈,寻找一种压力不大的新生活。也许他们中就有人就把餐厅开到了泰国吧!
在泰国旅行的十几天,我和同伴每天享受着泰国菜,如冬阴功、便宜的海鲜大餐、芒果饭。但在泰国最后几天,我们在曼谷刚好遇到中秋节,那天我们突然对泰国菜就完全不行了,真的就“好想好想吃中餐”。
曼谷有好多麻辣旋转火锅店,我们去的那家店面虽然小小的,但是五颜六色的各种食材被放在一个个小盘子里,不停地在旋转的餐桌上打转转。每个人有一个锅,煮锅热气腾腾地冒着烟儿,非常诱人。
然而,美食就在眼前,却可望而不可即——因为这家店只收现金,我们身上没有泰铢了,需要赶紧去兑换店换取泰铢。9月的泰国还处在雨季,空气里都一股热气。曼谷的雨像一个急性子的女孩,说来就来,我和同伴也没有带伞。于是我们淋着大雨,在曼谷大街上奔跑着冲进了兑换店,成功换到泰铢后,又在雨中冲进了那家旋转火锅。
那种滋味非常深刻。为什么深刻呢?因为你没有现金,无法马上吃到。因为曼谷突如其来的大雨,温暖潮湿的街上熙熙攘攘,雨声人声交错,我们被淋得湿湿的,再冲进火锅店,感受那一刻店里的热气腾腾。
我的同伴饿坏了,不说话一直狼吞虎咽,平时每次都是“手机先吃”的她早已忘记拍照了。
还因为,我们都是无法回故乡的人啊,一个中秋节的下雨天,在异国他乡,吃到家乡美食,那心中自然有很多别样的深情。
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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